危机,患难,确也将“友”之一伦对于士人的意义,成倍地放大了。易代不仅提供了紧张感,也提供了对于友情的道义支持。孤危,孤绝,孤即“危”即“绝”。于是守望相助,以沫相濡,这类故事似乎随处可闻。即上面写到的彭、魏的结交,就显然可见易代之际的特殊颜色,在诸子的叙述中,有了平世所不能比拟的严重性。
由后世看过去,那确也像是一个锻造友情的时期。一时的知名之士中,如吴应箕与刘城,熊开元与金声,陆世仪与陈瑚,各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。北方如孙奇逢与孙承宗、鹿善继,相互间的激赏渴慕,也正如易堂诸子似的情见乎辞。鹿善继就说过,欲使“当世悠悠者,知风尘之外别有一段古道交情”(《答杨明宇书》,《认真草》卷八)。鹿氏本性情中人,刚肠疾恶,而于生民休戚,耿耿不忘,较之魏叔子、彭士望,少了一点文人习气,而能任事,敢担当,也更豪杰性成。
乱世固然提供了友情得以展开的舞台,剧情却仍赖有人各不同的创造。易堂故事,是诸子的创作,也赖叔子、彭士望们的叙述而展开。叔子既长于自述,又不吝描绘他人,毫不掩饰其自喜自恋与对兄弟对朋友的爱,友于之情洋溢纸上。这也是叔子文字中的柔情之源。他的这类表述,毋宁读做关于友朋、关于群体的诗意想象,对合于理想的伦理意境的想象。在他的笔下,那一班热血男儿彼此倾倒爱慕,全无狎昵的成分,也真的是一份淘洗得极纯净的伦理感情。